庄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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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户人
庄户人属土,离开了土,土院、土炕、土锅台,他们的心就不踏实;庄户人爱地,地是庄户人的命根子,尽管嘴里说着种地赔本,但一到节气,庄户人就沉不住气,“让地荒着,那还算什么庄户人?”庄户人觉着没脸见人。
庄户人披星戴月,早出晚归,他们无所谓上班下班,没有下岗退休,太阳是他们的时间表,雨雪天是他们的节假日,庄户人说庄户人的时间不值钱。庄户人信守的格言是“活着干,死了算”。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忙活,身子骨儿吃不消了,也要在村边大场里拾掇点零活儿。猫在家里享清福,庄户人怕要憋出病来。庄户人命硬,他们常常等到儿女提醒该吃药了才想起自己的血压曾到过220;只要不瘫在炕上,只要不被人抬着、架着,他们说啥也不肯去医院。庄户人渴了就趴在井边喝上一通,饿了就在地头啃两口馒头或抠两块山芋,可他们却很少闹胃病,也不喊肚子疼。
庄户人最爱听的称呼是父老乡亲,最讲究的是邻里亲情。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尤其是盖房出殡娶媳妇,立马儿就惊动半个村子,不用哪个人去通知,三老四少,婶子大娘,一会儿就挤得屋子搁不下,满院都是人。男的搬搬抬抬,女的洗洗涮涮,年长的商商量量,年轻的颠前跑后,各人有各人的分工,忙而不乱。不用主家吩咐,人们都知道这家的柴米油盐放在哪儿。一个家庭遭遇了不幸,整个村子上边的太阳都一脸的悲哀,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东西的出东西。不管那钱是择线头儿得来的还是卖傻力气挣来的,都通过一双双满是老茧的手递过来,那朴实的话语感动得人心里发热眼圈发红。庄户人都是热心肠,张家小子该寻媳妇了,李家丫头该找婆家了,都在乡亲们心里装着,没事了就闲琢磨,为说门亲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让人分不清忙的是别人的事还是自家的事。谁家两口子是谁谁说合的,全村人都知道。有了这点儿,媒人觉得跑断了腿说破了嘴也值。
庄户人最大的爱好是串门,串门是庄户人每天都要履行的义务,串门串出了乡情串出了乡村文化。倘哪个常来串门的人一连几天不露面,庄户人心里就老大不舒服,开始胡乱寻思。庄户人串门不分时候,饭做熟了那口子下地没回来门都不关溜溜达达就到了对门,吃着吃着饭想起一个话头端着碗就直奔他二婶子家。庄户人串门最多的时候是冬天晚上,婶子大娘、叔叔大爷或躺或坐或半躺半坐,和着烟味汗味土腥味,伴着土调俗语嬉笑声,有什么说什么,庄户人的心里没有瞒人的事儿,整理出来,每个庄户人都是一本绝好的民间文学。
庄户人最看不起的是看不起庄户人的人。庄户人到机关办事,最恨的是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是有的人一看见庄户人就把嘴撇到天花板上,是刚离开乡村没几天就满口“土老帽”“乡巴佬”的人。庄户人回到村里就骂这些人忘了根、忘了本、忘了祖宗。“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脚上沾着牛粪’的农民最香。这些人算什么玩意儿?”庄户人想起毛主席这句话就激动得想给毛主席磕头。
当然,庄户人还是从骨子里敬仰城里人见多识广风度翩翩,羡慕他们不受风吹雨淋细皮嫩肉。庄户人乐意把每年最新的玉米面、最嫩的煮花生送给城里的亲戚品尝,然后把换回来的几件落伍衣衫在乡亲们面前摆弄个没完。小村出个当官的,全村人说着说着就绕到他身上,当着外村人的面把胸脯拍得山响:“知道吗?那小子是俺们村王家的!”一脸的神圣和骄傲使外村人都感到光荣。只要孩子有出息,庄户人即使砸锅卖铁也要供给孩子读书,为的是自己这辈子的梦想实现在孩子身上,为的是让自家坟头也冒冒青烟。在城里上班的孩子隔上半月二十天到老家看看,庄户人地里农活忙不完也要紧着回家张罗那桌好饭。孩子带回去的那点礼品,庄户人尝都没尝就到了孩子的孩子嘴里,临了还要把米面菜蔬装满大包小包,一路送着孩子上车一路嘱咐孩子要常回家看看。不知是庄户人怕疏远了乡里乡亲还是怕给城里的孩子添麻烦,庄户人在城里住不上两天就要往回赶,他们总说的一句话是“城里好是好,就是住不惯。”
庄户人实在是天底下最朴实、最善良、最豪爽、最重感情、最知恩图报、最可爱可敬的一类人。想起庄户人,就想起前不久播出的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千万不要看不起咱们的庄户人,千万不要对不起咱们的庄户人。庄户人是天他比天高,庄户人是大地比大地宽。庄户人的心实打实,庄户人的情义重于山,风里走雨里钻,面朝黄土背朝天。世世代代民盼富,庄户人日夜求丰年。掌了权,有了钱,老婆孩子乐得屁颠颠。为官一任你说了算,庄户人的呼声你是否听得见?”建议人世间不是庄户人的人记住这首歌,并且时常在心里唱上两遍。这样,庄户人就会掏出心来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