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晓晓怎么也离不开爸爸
杨丽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也叫“情随事迁”吧,她决定再也不藏着掖着、偷着躲着,干脆快刀斩乱麻、转换角色,去做冯正人的妻子。关键性的举措就是已经办理离婚手续;在一个月前就跟两个男人把话说透。
就在拿到结婚证的这天晚上,她的心情反而沉重起来,担心宝贝女儿和爸爸的关系太深,怕她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生出一些事端,以至于搅动她们的美梦。所以,她就想等张劲松回来以后,面对面地交代几句、恳求几句。她们毕竟夫妻一场,名分不在情分还在嘛!她的“基本点”就是劝他想开一点,从长议计,利用自己跟女儿的亲昵关系做做女儿的转化工作,早点认祖归宗也罢,自己就不再夹在当中两头为难,做人太尴尬。但是张劲松来电话说又连住手了,要上手术台救人性命。她只好认真收拾了一下房间,想最后留给张劲松一个窗明几净。她什么都不要了,就给张劲松留下一张纸条,礼节性地表示了几分遗憾:“我已经对不起你了,别老惦记着我。赶快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打发剩余的时光。我的东西就留在这里,‘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她接着就清理孩子的衣物。起身时,她背一个大包,提一个小包。还剩下一只手,就紧紧拽住了女儿的小手。她匆匆坐车到市郊一个富丽堂皇、一家比一家阔气的大院,走进了一座豪华的别墅。她把女儿安排在自己房间里做寒假作业,叮咛告诫一番后,就去忙家务,仔细料理这个新家。
那年,女儿晓晓13岁,读小学六年级。她已经习惯了那个朴朴实实、平平常常的旧家。她还深深爱着百依百顺、和蔼可亲的爸爸。在她的印象中,爸爸就是忙,手术室的第一把刀子,老是有人求,老是要额外加班,回来就瘫在了沙发上。晓晓突然换一个饮食起居空间,还说要换一个学习环境,跟自己的小朋友、大老师统统拜拜,她怎么高兴得起来?所以,她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开心,甚至魂不守舍,做作业都是应付。
终于有一天,晓晓拿定主意,要去看看爸爸、亲亲爸爸。她起了一个早床,瞅着妈妈去卫生间,她背起书包,打开大门又关好大门,就一溜烟小跑;又坐了5站路的公汽,来捶爸爸的门,“爸爸,我回来了!”
爸爸今天不上班,睡醒了就目不交睫,都僵卧长愁一个多小时了。续弦的事还没辙,他在替自己的下半辈子担心。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叫“爸爸”,就条件反射似地弹了起来,侧耳细听:“爸爸,晓晓回来了!”
爸爸又惊又喜,赶紧打开大门:“你怎么回来了?——你妈、你冯叔也离不得你呀?他们会着急的呀?”
晓晓似乎没有听懂爸爸的话,就给高大魁梧的爸爸下命令了:“爸爸,你跟我蹲下来!”爸爸一脸的惊诧,但孩子的话又不能不听,也就莫名其妙地蹲下来。晓晓猛扑过来,一铁箍箍住了爸爸的脖子,和爸爸脸挨着脸,“爸爸,我舍不得你呀,我不能没有你……”说着鼻涕眼泪一起流淌,“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爸爸的鼻根也发酸,抹眼泪去了……他何尝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又离得开女儿!但冷酷的现实无法回避,离开不得也得离开。他赶紧抽出手来给女儿擦眼泪鼻涕;可是越擦越多……他干脆把女儿抱在了怀里,如泣如诉:“一块石头我焐了十几年也焐热乎了,舍不得丢开了;何况是我的乖乖女儿呢,我也舍不得呀!”
很哭了一会——哭也是很累人的,特别是小孩子中气不足。爸爸就站起来去拿女儿的洗脸毛巾,给女儿擦干净了鼻涕眼泪。然后说:“爸爸饿了,走,到下边小吃店里吃螃蟹鸡蛋、炕饺子去;吃饱了我送你回去,今天我有空。今天就亲热到这里;以后再要亲热就在电话里亲热吧!你妈他们也离不开你,还不知急成了什么样子,肯定在到处找你。是不是这样,你在前边走,我去把电话线接上了,先给他们报个平安。”
但是晓晓不同意:“可是我不喜欢他们!妈妈老跟冯叔叽哩咕噜。现在好了,她干脆跟了冯叔去。他们只顾自己,把你一个人丢下不管。他们对你怎么那么狠心哪?他们不怕你着急,你干么要怕他们着急?就让他们着急去吧!——走,要走我们都走,我肚子也饿了。”她不肯松开爸爸的手,坚持把爸爸往外推。
爸爸只好跟女儿说好话:“别傻别傻,哪有女儿不体谅妈妈的呢?她也有她的考虑,她也有她的难处。你毕竟是她的肠肚里荡出来的,十月怀胎,多幸苦!再说我,毕竟和她夫妻一场,现在就算我求我的乖乖女二:你先去点几个菜,我给你妈打个电话了就来。”可是晓晓还是撅着嘴巴不松手、不表态,也不出去。
这时,杨丽都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听了多时的壁根。她一直怀疑是张劲松串通晓晓后,在变着戏法报复她——从感情上折磨她,所以准备好生苦苦哀求他几句。没想到完全与他无关,他还是当初那个胸襟开阔、高风亮节的丈夫;问题还是自己过去有失检点,脚踏两只船,让女儿发现了自己和冯总的秘密,使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訇然坍塌,失去了应有的亲和力。她这才想到自己是不是对权和钱的依赖性太强烈、太痴情,以至于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伤害了女儿那颗纯朴稚嫩的心,所以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这才想到自己显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如果现在进门硬拉着女儿要走,扫他们父女俩的兴,难保女儿不冲她说出不好听的话。所以,她也就知趣得很,没有勇气叫门了;而且还得三十六策——走为上策,赶紧抢在前面噙着眼泪走下楼去。她也就隐约觉得自己迁就冯正人而和张劲松离婚是不是有几分荒诞。从此以后固然有了钱,10万8万由她拿,任她花;但是为了权和钱连丈夫都伤害了,连女儿都轻视自己,她还是于心不安。她这才暗暗叹息起来:钱万能个屁!不是吗?她一挥千金也好,一挥万金也好,就买不来女儿对自己的亲昵和信任!她禁不住暗自垂泪,还没理清思绪,司机就在前边提醒她、告诉她:“杨老师,,我们已经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