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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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月初的一天，正值数九寒冬。夜幕降临了，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二十多度。这时一场激烈的阻击战正在进行着：我军的一支部队居高临下从通往松花江西岸公路两旁的山坡上以密集的火力阻击国民党王牌师的一个加强团向江边移动。敌军凭借精良的装备用装甲车和山炮轮番向我军阵地发起进攻来寻找突破口。耀眼的强光像闪电一样在漆黑的夜空中抖动，伴随着一声声惊天动地般爆炸后的巨响，震荡得整个大地都在摇晃，炮弹过后就是此起彼伏爆豆般的枪声。

新兵王大柱和李财都是一个多月前参军的。王大柱是李财的表弟，在一连三排，李财在二连一排，他们今天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

王大柱和李财的父母都是松花江东岸小河沿屯比较本分的农民，原来自己种地。但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冲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的好梦也被击碎了。

王大柱十岁那年夏天从七月末到八月初松花江两岸暴雨成灾。一天后半夜天要亮时，滔滔大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垮了江堤，淹没万顷农田。顷刻间肆虐而浑浊的洪水夹杂着绿色的杂草、折断的树木、连根拔起的玉米杆…翻滚着、怒吼着冲进了江边的村屯，冲毁了村民的院墙，冲倒他们的房屋。此时村民们正在熟睡中，轰隆隆房倒屋塌的响声惊醒了他们，但突如其来的洪水却让他们束手无策。在洪水的狞笑声中死亡一步步逼近了，许多村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大洪水无情地吞噬了生命。

在这场特大洪水中，十五岁的李财失去了父母和爷爷奶奶。王大柱的父亲王忠身体强壮还精通水性。但那天他没吃早饭一连救起了困在洪水中的十几个乡亲。最后他因体力不支沉入两三丈深的大沙坑中被汹涌的洪水夺去了生命。那天晚上幸好李财在屯东岗上的姑妈李凤家和表弟王大柱睡在一起，要是在屯西头江边的自己家里住恐怕也没命了。

李凤和俩个孩子还有许多村民站在屯东边岗上望着不远处岗下汪洋一片的洪水，亲眼目睹了在极短时间内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庄稼绝收，他们心都要碎了。那一天小河沿屯的上空始终回荡人们哭天喊地、撕心裂肺绝望的哭叫声。经常患眼病的王大柱妈妈李凤在转眼之间失去了父母、丈夫和弟弟，搂着两个孩子哭得像个泪人，不久就哭干了泪水双目失明了。十年之后，李财和王大柱对那天的事仍然记忆犹新。

洪水退去以后，一无所有的乡亲们为了活下去被迫向大地主刘大麻子借钱。这刘大麻子原名叫刘子豪，在家里排行老大，他小时候出天花时留下麻子，所以外号人称刘大麻子。他当过胡子，手下有上百号人，曾经和日本人勾结抢劫过乡亲们的黄豆等东北特产。伪满洲国倒了，他又和国民党的军队建立联系，自称是保安队长。小河沿屯儿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是他的天下，他剥削老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乡亲们对他恨之入骨。这回他想趁机捞一把，

就假惺惺地把钱借给村民们其实是放高利贷。走投无路的乡亲们几乎家家都向他借钱。人们企盼第二年是个丰收年，到秋时卖粮后连本带息全还上他。

可是那两年老天爷就是跟小河沿屯的村民过不去。第二年春天村民们特意维修了江堤、疏通了水渠，然后在黑油油的土地上播下了希望的种子。但是在七月下旬上一年的悲剧又重演了，接连几日的暴雨，又使松花江水上涨了。咆哮的江水又一次冲毁了江堤淹没了长势良好绿油油的庄稼。庄稼又一次绝收，让本来就一贫如洗的乡亲们雪上加霜，而这时还地主刘大麻子高利贷的日期也到了。大家都知道还不上刘大麻子的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欠刘大麻子钱最多的村民于老四一家人想连夜逃离小河沿屯儿，可早就被刘大麻子的狗腿子盯住了，还没有走出几里地就被抓了回来。

这回，刘大麻子亲自出马了。他穿着日本关东军服、挎着双匣子枪、骑在枣红色的蒙古马上带着全副武装的一百多号人气势汹汹地来了。留着山羊胡戴着老花镜的刘大麻子管家唐四拄着拐杖带着人把小河沿屯儿的男女老少二百多口人都召集到屯中间的打谷场上了。当着乡亲们的面，刘大麻子咬牙切齿指着于老四满嗓子对大家喊叫说：“乡亲们，我刘子豪有枪有炮，但从来不无故欺负乡亲们。去年咱这里发大水，你们连根毛儿都没有了，四处借钱，没有人借给你们借，我二话没说把我的钱三分利借给你们了。可是于老四一家人穷长奸心、忘恩负义想连夜逃跑不还我的钱。孙猴子怎么能跑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他们已经被抓回来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他们一家五口人，让那些不还钱想赖账的穷鬼们知道知道我刘大队长的厉害。弟兄们给我很很地打于老四这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