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各代表团和界别委员小组继续举行开放团组活动，吸引了中外媒体记者的采访报道。3月6日，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浙江代表团驻地，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作协副主席麦家参加团组“开放日”活动，并就AI写作、文学作品影视改编、全民阅读推广等话题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未来的眼泪在哪里？机器不知道，但伟大的作家是知道的”

DeepSeek、人工智能是今年以来最大的热点话题之一，在全国两会上广受媒体关注。对于这股风潮，麦家也没有错过，他曾在一天之内使用了20多次DeepSeek，充分体验了AI工具的强大。

在麦家看来，AI写出来的文字、诗歌、小说，特别是一些情节性比较强的小说，“几乎可以做到指哪打哪，文笔优美，结构严谨，人物性格鲜明”。以DeepSeek为代表的AI工具的写作水平，已经超过了95%以上的写作者。同时，经过一番试验和思考，他也坚定地认为，AI无法取代人的写作，写作的意义不在于那95%，恰恰在于那剩下的5%甚至1%：“AI强大的功能来自哪里？来自大数据，来自强大的算力，它始终是机器，是没有灵魂的。而写作尤其是文学创作，关乎人的心灵。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曾经把他的一部小说集命名为《手工艺品》，也就是说写作有手艺活儿的一面，怎么遣词造句、怎么结构文本、怎么塑造人物、怎么安排情节，确实都需要技术。但归根结底，文学创作不只是手工艺，它有脚步声和心跳声，有脉动和节奏。人类的情绪千变万化，就像天上的浮云，瞬息万变也丰富多彩。这恰恰就是我们写作的1%，也是我们这些作家存在的意义。”

当然，AI的强大有目共睹，麦家也带来了与此相关的建议：面对AI的广泛应用，有关部门需要及时制定相关法律规范，来确保写作者的权益。“比方说我的老母亲，她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但她依然可以借助AI写作。她可以语音输入说，请你帮我写一篇有关春耕的文章，字数是多少，是鲁迅、朱自清还是郁达夫的风格，二三十秒就给你生成出来了。写作者应该怎样使用这个工具，版权又该归谁？这些都需要相关部门来规范。比如我是一个普通人，但我用AI写了一篇小说，模仿了某个作家的风格，发表后还获得了版税，这样的问题如何处理？如果每个人都用AI去写作，然后拿着AI创作的东西去发表、去挣稿费，这就乱套了。不是说人没有权利使用AI来写作，关键在于有没有发表的权利，我觉得这一点确实需要更为清晰的认定。”

由此，麦家再次谈到，最好的文学作品，那“最后留下来的1%”，最终还是需要由人去创造：“不管什么软件硬件，它们的功能都建立在已有的数据和资料上，而未有之物是谁创造的？依旧还是人。我想，人和机器的最大区别是人有灵魂、有心跳。机器不会流眼泪，它流下的眼泪是我们以往的、已有的大量作家流下的眼泪，而未来的眼泪在哪里？机器不知道，但伟大的作家是知道的。”

文学与影视，是“亲人”也是“对手”

2024年，由麦家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解密》上映，《风声》《暗算》《刀尖》等作品也已完成多种形式的艺术改编。谈及文学和影视的关系，麦家表示，一方面它们是“亲人”，大量优秀的影视作品都以原著小说作为母体，“我们甚至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抽掉电影史上那些根据文学原著改编的电影，电影史基本不再成立，我觉得这大致表明了文学和影视的关系。可以说，电影史是建立在文学史的基础上，电影的思想深度和艺术审美都以文学为基底。这不是我作为文学人的自夸，而是一个客观事实”。在今天这样一个媒介时代、视觉时代，影视作品对推广作家作品确实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包括最近刚刚开播的电视剧《北上》，前两年的《人世间》，以及我自己的《风声》《暗算》等作品，都是通过影视改编深入人心，让原著拥有了更多读者”。

麦家同时谈到，另一方面，文学和影视也存在“对手”关系，文学在走向影视的过程当中，难免会被改变。“有时候你遇到一个好编剧，会实现1+1≥2的效果；有时候遇到一个不理想的编剧，可能就会把一部作品糟蹋了。不仅国内有这种情况，全世界都有这样的情况；今天有，未来也会有。只要被改编，这种问题就会存在，有时候真的要靠运气。”

“阅读不仅能让我们看到过去的路，也能让我们看到未来的路”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深化全民阅读活动”，这也是“全民阅读”连续第12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对此麦家表示，自己虽然是作家，但第一身份首先是读者，“所以我在听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特别关心里面有没有提到‘全民阅读’。在‘加强精神文明建设’这一部分，我看到也听到了‘深化全民阅读活动’的表述，觉得非常欣慰。阅读不只是一种行为，我们这个民族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有那么辉煌的历史和悠久的文化，就是因为我们有无数可供阅读的独特的文字，这些文字中有我们民族的记号、祖先的记号。阅读不仅能让我们看到过去的路，也能让我们看到未来的路”。政府工作报告再次强调了全民阅读的重要性，倡议大家多读书，“这也是我们想要走得更远的一个必需的途径”。

出于对阅读推广的重视，麦家开设了“麦家陪你读书”微信公众号，计划用20年时间，陪读者读完1000本名著。该公众号如今已有141万关注者，麦家理想谷也在线下接待了6万多名读者，麦家亲切地称他们为“家人”。“我觉得这是我作为一个读者，和大家特别是年轻的文学爱好者去分享自我的一种方式。我爱文学，也希望更多人爱上文学；我因为文学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希望更多人能通过爱上文学、爱上阅读来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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